创新人才特质辨析 ——于多元智能理论的视角

发布时间:2021-07-23 来源: 作者:梅汝莉

创新人才培养已经成为国家战略的组成部分。培养创新人才并非易事,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是正确认识创新人才的特质。例如:专家就是创新人才吗?创新人才有哪些类型?创新人才都是“偏”吗?特长生、超常生就是未来的创新人才吗?诸多问题一直令人困惑。笔者参与“借鉴多元智能理论开展实践研究”十余年,受益匪浅,现将有关创新人才特质问题的思考,陈述如下,供大家参考指正。

一、"专家"与"创新人才"

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培养了许多各行各业的专门人才,其中不乏大量“专家”。但为何还会有“钱学森之问”?难道“专”不是“创新人才”吗?翻阅多元智能理论创始人加德纳列出的“天赋模式一览表”,[1]笔者恍然大悟:原来,“专家”和“创新人才”是有显著区别的。加德纳明确指出:

“专家”是指在某一领域内的能力迅速地达到高水平者,而不考虑他的方法是否有新意,还是仅仅是重复固定程序的实验。与此相反,如果一个人在某个领域内解决问题或设计产品的方法和思路,开始往往被视为创新和不可思议,最后却被认可,得到赞赏,那么他就应该被认为有“创造”。[2]

显然,专家只是在某个领域“能力迅速地达到高水平者”,而创新人才则不同,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和思路”是与众不同的,甚至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但其最终的成就却能获得人们的赞赏,因为他们开辟了新天地。这表明,创新人才的创造性,超越了专家的水准;专家有别于创新人才。这是我们应予高度重视的一个论断!

“钱学森之问”关注和呼吁的是创造性人才的培养,而不仅仅是专家。加德纳对专家与创造性人才区别的阐述,对我们认识创新人才的特质很有启发意义。

二、创新人才的特质

我们仅仅知道专家不同于创新人才是远远不够的;只有进一步了解创新人才的特质,我们才能不发生“误”或“弃才”之憾。那么创新人才有什么与众不同呢?我们来看看加德纳的观点——

那些处于(或感到处于)自身文化边缘、雄心勃勃并执著追求、拒绝批评而坚持走自己的路的青年人,极有可能在“冒险”中开始富有创造性的生活。而那些在所处群体中感到舒服和惬意的人,那些在自己的领域中从未感到压力和不和谐的人,则仅仅可能成为专家。[3]

加德纳的这一论述,曾使我感到出乎意料。我没有想到,“那些在所处群体中感到舒服和惬意的人”,即能够与群体和谐相处的人,不容易成为创新人才,而“仅仅可能成为专家”;倒是那些“处于(或感到处于)自身文化边缘”的人,有可能成为创新人才,他们往往“拒绝批评”、“坚持走自己的路”,简而言之,这些年轻人极富冒险精神,但他们个人的境遇却常常不能令人满意。为什么创新人才会有这样的处境呢?这些关于创新人才特质的描绘,有什么依据呢?深入地思忖,不难理解,这是由于创新人才的创造正是以对现存的行业或学术领域发起挑战为起点的,他们往往关心大多数人不熟悉的各种非常规现象,并试图在这些方面有所探索,当然一时难以为人们所理解。不被人理解,不就是处于“自身文化边缘”了吗?看来,李白“自古圣贤皆寂寞”的慨叹,绝非偶然。

在阅读有关创新人才的文章时,我常常会想起一个人,他就是汉字激光照排系统的创始人和技术负责人、科学家王选教授,他的创造被誉为“汉字印刷术的第二次发明”。1975年,时年39岁、属于学界“小字辈”的王选,对国家正要开展的汉字激光照排项目发生了兴趣。当时我国仍停留在铅印时代,而国外已经在研制激光照排四代机,我国政府打算研制自己的二代机、三代机。1976年,王选大胆地选择了直接研制西方还没有产品的第四代激光照排系统。当同行的专家们对他的决策充满怀疑时,他却毅然决然地开始了艰难的、颇具冒险性的跋涉,一干就是18年!

在坚守自己信念的奋斗中,王选曾以巨型计算机之父西蒙•克雷说过的话自励:

西蒙•克雷曾经说过,在他未成名时,别人总会说“Can't do”(做不成),而对此最好的回答是“Do it yourself”(你自己动手做)。所以我从1976到1993这18年中几乎放弃了所有的节假日,每天上午、下午、晚上三段工作。[4]

坚持做不知多少年之后才能看见曙光的工作,对一个人的信念和意志是多么严峻的挑战!18年后的1993年,王选才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就。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身处北京大学这所全国顶尖高等学府的王选教授,竟然率先“下海”,创建了北大方正集团。他还提出了“顶天立地”的高新技术企业发展模式,积极倡导技术与市场的结合,闯出了一条产学研一体化的成功之路。王选是当代创新人才的一位杰出代表,他的经历很能说明创新人才富有冒险精神和坚定信念的特点。

加德纳在“天赋模式一览表”中还指出,创新人才特立独行的个性应当是“富有成效的差异性”。这句话很有深意,其一,它表明,“创新”不同于“标新立异”,它应当产生社会价值,应当是“前人未曾有,后人不可无”的事业,它是有益于社会发展的,而不能仅局限于个人的好恶。其二,就创新人才自身修养而言,他们•定是有着鲜明个性的人,同时,他们又应是能够敏锐体察社会发展需要的人,能够使自己创造的成果“富有成效”。与众不同的个性并不与孤芳自赏同义,创新人才应当具有正确的价值观。这类人才奉行的人生哲学应当不同流俗,不为浅薄的功名利禄所动,诚如王选的座右铭所示——

法国作家莫泊桑有一个座右铭:“一个献身科学的人就没有权利再像普通人那样生活。”这也是我的座右铭……一个人要想在学术上有所成就,必然要失掉不少常人能够享受的乐趣,但也会得到常人所享受不到的乐趣。[5]

他在成功之后告诫人们:“我很欣赏欧美科学界流行的一句话:‘一心想得诺贝尔奖的,得不到诺贝尔奖。’”王选的座右铭体现的献身精神,是十分感人的,这对于期盼一生能有所作为的人们来说,是最诚挚的忠告,同时,这也是培养创新人才的教育应当遵循的理念。培养创新人才,绝不能忽视对学生健全人格的培育。

三、智能模式与创新人才的类型

加德纳认为,人类有两种智能模式,即“激光”的智能模式和“探照灯式”的智能模式。这两种智能模式恰恰可以用来区别创新人才的类型。

1.“激光式”的智能模式

所谓“激光式”的智能模式,是指这类人往往严重地偏向于一或两种智能。加德纳曾描绘说——

“激光”智能模式的人,就像名称暗示的那样,他们的智能轮廓似乎聚焦为一种或两种智能。莫扎特拥有专注于音乐智能的激光模式,爱因斯坦也拥有聚焦于逻辑-数学智能和空间智能的激光模式。拥有激光式智能模式的人,严重地偏向于一或两种智能。他们一般选择在发挥自己强项智能的行业工作,花费几十年的实践,在相关的领域进行深入的探索。莫扎特和爱因斯坦除了睡觉,几乎将他们的大部分实践都分別献身于对音乐和科学的关注和追求。[6]

这种情况很容易使我们想起陈景润,他除了数学之外,对其他事物几乎不甚理解,也缺乏相关的能力,他逻辑-数学智能很强,语言智能很差,是典型的“激光式”的创新人才。各国的创新人才,不乏这种智能结构,故在社会上流传着“偏“怪”的概念。但是,我们不能就此认为创新人才都是“偏才”或“怪才”。

2.“探照灯式”的智能模式

所谓“探照灯式”的智能模式,是指这类人的智能结构比较分散,“光芒四射”。加德纳对此也有描绘——

拥有“探照灯式”模式的人的特征,就是具有三个或更多的而且强度相等的智能,而不是只表现出单一的、明显的、很容易说出来的智能强项。激光式的智能模式,主要表现在艺术家、科学家和发明家身上;而探照灯式的智能模式,在政治家和商人身上更为普遍……具备探照灯式智能模式的人智能类型是不同的。如足球教练倾向于身体-动觉智能、空间智能、语言智能和人际智能,而一名在政府机构工作的政治家,更依赖语言智能、人际智能和自我认知智能。[7]

十分有趣的是,钱学森、于光远和张岱年三位大师级的人才,在上世纪30年代,均为北师大附中的学生,钱学森和于光远爱好十分广泛,成才之后也多次转换专业,并在这些领域取得卓越的成就,而且都善于领导和组织学术攻关,可谓“探照灯式”的典型•而张岱年则从初中开始就专注于哲学研究,并以此终其一生。他们在教育家林砺儒校长营造的、尊重学生个性的学校环境下,都得到了健康发展,为国家和社会的发展都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这说明,创新人才不一定都是“偏才”或“怪才”。这就要求教育工作者应当全面认识创新人才的培养,不可偏废,更不应倚轻倚重。加德纳对此发表过评议,他认为——

任何复杂的社会,都同样需要这两种智能的模式。在任何特定的时刻,为了保证社会的正常运转,可能需要探照灯式的智能模式。然而从长远的观点出发,我们最为珍视激光式的智能模式,对于社会的贡献更大。[8]

这两类智能模式的创新人才,对社会发展都能做出重大贡献。但是,无论哪种创新人才都需要社会的支持帮助。就其生存与发展而言,两种创新人才的境遇多少有些不同。“探照灯式”的人才,生存能力较强,较容易得到社会的认可,在接受教育期间和工作之后的处境一般比“激光式”的人才会好一点。后者一旦被人们感到“偏”“怪”之后,其生存境遇往往就会变得很糟糕,弄不好还会夭折。因此,有见识的教育工作者或领导者,往往能够不避嫌责,敢于对他们备加关爱。例如:陈景润在前期,有王亚南校长的援助,将他从中学调到大学进行研究;在后期,他又遇到了中科院数学所爱护知识分子的李书记,在“文革”的非常时期,使他安静地在斗室中进行烦琐的运算。正是在他们的关怀下,陈景润才得以成就一番事业。

四、“特长生”、“超常生”与未来的创新人才

近年来,为了培养创新人才,人们格外关注“特长”、“超常”。笔者认为,基础教育阶段的学生大多只是“潜人才”,可以称其为“潜能”。“特长生”则属于在某一领域中掌握了较高水平知识与技能的学生,这些知识与技能业已显现出来,获得了社会的认可,在这个意义上,他们有会格被称为“显人才”,基本上具有了加德纳所说的“专豪”的特点,但是,他们不一定具有创造性。所以,未来的杰出创新人才未必是现在的特长生,现在的特长生也未必是未来的杰出创新人才。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在培养、呵护特长生方面所作出的努力没有价值。

近些年来,“超常”受到社会的关注,如2013年暑假,北京两个13岁考上大学的神童被媒体反复报道。[9]应当怎样认识这些超常儿童呢?加德纳曾指出,在幼年时期的儿童中,“偶尔会出现个别神童”。何谓神童?就是指有的儿童“从小就表现出和一定文化背景所赏识的某个领域有特殊的亲密关系,而且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精通了这个领域的技艺。对于这些特殊的例子,儿童就因跳跃式的发展而拥有了一个很高的起点,达到了专家的水平,说不定还具有创造力。”阿加德纳认为,音乐家莫扎特就是一个典型的神童。

从上述论述,我们可以知道,天赋是产生神童的生理心理基础。人们之所以将某些儿童称为神童,是因为他们的发展起点高,具有跳跃式发展的特点,其技艺水平甚至达到了专家的水平,有的儿童还具有创造性。但我们不能简单地将超常儿童等同于创新人才,或者确认他们一定是未来的创新人才。因为神童的主要表现在于他们发展的起点高,能力超群,但他们中并不是每个人都必然具有创造力。总之,积极科学的教育和适宜的社会环境,永远是创新人才成长不可缺少的、最为重要的土壤。

参考文献:

[1][2][3][6][7][8][10]加德纳(著),沈致隆(译)。多元智能新视野[J].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4]王选。科学研究与精神境界[A]。王文章,候样祥。中国学者心中的科学•人文(人文卷)[C]。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2。

[5]王选。王选话话小辑[N]。光明日报,2006-02-15。

[9]樊未晨,陈奕凯。超常儿童是天生的还是培训出来的[N]。中国青年报,2013-07-30。